第七百零五章 哗然(2/2)

在给子曾纪泽的遗书里,曾国藩表述了自己对此行的极度悲观:

“余即日前赴天津,查办殴毙洋人,焚毁教堂一案。外人性情凶悍,津民习气浮嚣,俱复难和解,将来构怨兴兵,恐致激成大变。余此行反覆筹思,殊无善策。余自咸丰三年募勇以来,即自誓效命疆场,今老年病躯,危难之际,断不肯吝于一死,以自负其初心,恐邂逅及难,而尔等诸事无所禀承,兹示一二,以备不虞。”

还没跟法国人正面扛上,曾国藩便已先失了三分底气。

7月8日,农历六月初十,曾国藩抵达天津。十几天后,7月21日,他的一封《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折》,使全国舆论瞬间为之哗然,曾本人也迅速从道德圣人沦为举国士大夫口诛笔伐的对象。“诟詈之声大作,卖国贼之徽号竟加于国藩。京师湖南同乡尤引为乡人之大耻”,会馆中所悬曾国藩“官爵匾额”“悉被击毁”,并将名籍削去,不再承认他是湖南籍人。

这位公认同治朝“中兴名将”、“旷代功臣”,转瞬之间变成了“谤讥纷纷,举国欲杀”的汉奸、卖国贼,“积年清望几于扫地以尽矣”。

以吴可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,自然知晓事情本来可以不至于如此严重的。关键之处在于:朝廷在公布曾国藩的调查奏折时,刻意删去了其为天津绅民辩护的五条理由。

曾国藩认为:指责教堂“挖眼剖心”,纯属荒谬,但天津民众如此激愤,也是事出有因、情有可原。

一、仁慈堂“终年紧闭,过于秘密,莫能窥测底里”,还有地窖等设施,民众难免对其生疑;二、许多中国人到仁慈堂里治病者,往往留在里面不愿出来,民众不免怀疑其被药物“迷丧本心”;三、仁慈堂习惯收留病重的孩童为其洗礼,民众不能理解这种宗教行为,“但见其入而不见其出”,自然会怀疑教堂残害儿童;四、仁慈堂院落广阔,“有子在前院而母在后院,母在仁慈堂而子在河楼教堂,往往经年不一相见”者,这种习俗让民众无法理解;五、1870年4、5月间,城内多发生拐匪用药迷拐人之事,加上当时疫病流行,教堂收留的儿童又多是病重无人照料者,死者自然甚多,教堂与民众不睦,为免生事,多在夜间掩埋尸体,或有两尸三尸共一棺者。后尸体被野狗拖出,民众遂一时为之哗然。

曾国藩所没有提及的极重要的另一背,景则是:民众们之所以会如此“愚昧”,恰恰是知识分子们多年来的“伪知识”教化的结果。近代中国最重要的启蒙著作之一,魏源的《海国图志》内,即载有关于洋教用药迷人信教、挖华人眼睛制药的内容。

若指责民众“愚昧”,则必须追问:是谁让民众“愚昧”?

朝廷刻意删掉曾国藩为民众辩解的这段字,其用意自然是意味深的。许多人将此归因为朝廷希望借此打击声望如日中天的曾国藩,倒可谓是一叶障目之见。事实上,早在派遣曾国藩前往天津之前,朝廷就已经确定了处理事变的基调:不可与洋人开衅,不可重蹈咸丰皇帝逃往承德的悲剧。

朝廷删减曾国藩的奏折,真正的目的在于操纵民意。事变之前,天津府贴出的告示就有强烈的操纵民意的痕迹。告示称:“张拴、郭拐用药迷拐幼,童。闻该犯多人,受人嘱托,散布四方,迷拐幼孩取脑剜眼剖心,以作配药之用。”

就好比后世‘非典’之时,坊间流传的盐,醋可防‘非典’一样可笑,这举动实在有让人哭笑不得之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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